有一種自戀叫「張國榮」｜MING’S People

十五年，一個嬰兒可以長成一個少年。
十五年過去，香港從沙士後 50萬人大遊行，走到議員隨時被 DQ 的日子。
但十五年時光並沒有令香港人忘掉張國榮。
HE’S STILL RELEVANT, AND EVEN MORE RELEVANT TODAY.

如果八十年代是自戀時代的開始， 社媒濫觴的 2010 年代應該到達了 Hyper-narcissism。

Narcissus 是希臘神話中一個俊美而自負的少年， 長大後成為全希臘最俊美的男子，讓全希臘的女性為之傾倒，但他對所有前來求愛的女人都無動於中。自從納西瑟斯池水中看見了自己俊美的臉。就愛上了自己的倒影， 無法從池塘邊離開， 終於憔悴而死。《阿飛正傳》裏也有這麼的一幕︰ 風流反叛的旭仔對鏡子扭屁股跳猛步梳油頭， 那幾分鐘既將他最美麗的一剎那烙在人心，結局的自我毀滅也隱喻了後來的英年早逝。太乖太循規蹈矩的人很難很 cool ， 張的 cool 混合了童真和邪氣， 是神來之筆。這股壞男孩的不羈的風在初出道時保守的七十年代尾被噓， 但很快就乘着八十年代流行文化的開花， 暴風吹得凜烈無比。

在舞台上， 張自言要「姣、靚、型、串」。「姣」是迷倒男女的性吸引力、「靚」是如畫眉目翩翩風度，「型」是 “I don’t give a damn” 的豁出去，「串」是眼中只有自己容不下別人。他的髮型衣著總是帶點肆意（愛紅色、恤衫不扣鈕、輕索的領帶、鴨尾中間分界…… ）， 永遠不會絕對工整，總是向主流規範說不， 為躁動不安的青少年提供了投射對象。若西方有占士甸， 東方就是張國榮。

但張最獨到的是 Androgyny 的風華，上承梅蘭芳下啟 G-Dragon。一早就穿 Manolo Blahnik 高跟鞋、Jean-Paul Gaultier 男裝裙的他走得太前了。時裝界的中性革命在同志們一次又一次努力下，近年終於推到主流， 但時代總是辜負走得太前的人， 張也不例外。

早在風還未開始吹， 呆在麗的電視的窮日子，張把 1000 元月薪花掉一半租房，還給 200元家用媽媽。窮，不要緊， 但慳吃儉用都要靚。因為要慳， 所以更需心機。捲袖恤衫、卡其褲加一對牛津皮鞋， 揹一個索繩的 LV 肩袋走上廣播道， 當年的悉心打扮沒有變成今天的老套─ ─ 這就是難得的常青， 這就是窮風流。

窮日子練就了他 sophisticated 而克制、subtle 的好品味。即便後來華衣美服順手拈來， 亦從沒有變成尷尬的潮流奴隸。八十年代愛穿翩翩的 Giorgio Armani ， 九十年代穿最簡潔的 Prada 、Jil Sander ； 手錶戴斯文的 Hermès 和典雅的 BVLGARI， 戒指手觸是有氣質的 Cartier ， 2000 年代初穿型格的 Dior Homme …… 其他男歌星也有錢，甚至更有錢， 但誰比他更懂得花曉得穿？

SOPHISTICATED TASTE: 香港男明星之中， 最懂得低調地奢華的時尚品味， 大概非張莫屬。

自他去後， 本地演藝界亦再無人能夠繼承這條孔雀男路線。在五官端正就被稱為男神的年代， 俊俏、貴氣、陰柔、不羈的男孩當然有， 但一次過集齊以上的條件就似乎難見了。網紅每天對手機自憐， 但再沒有人像張國榮般將自戀進行得那麼徹底，用一生演出了納西瑟斯的神話。而留下的， 除了供我們不斷吸取時尚靈感，還有讓被壓抑的邊緣人格重新放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