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時裝店,櫥窗裡的人偶早早換上秋裝。時尚如一陣囂張的風,永遠提早穿過日曆,在彼端靜候你的到來。這一陣風從不止息,由古老的門廊捲進書頁,溜過筆尖又回到天橋 —— 在 2024 秋冬的三場時裝秀,跨越今昔的界限流動著。
MAX MARA 打開了法國女權先鋒兼作家 COLETTE 的衣櫥,並索性步入她創作的篇章,將筆鋒下的尖銳、細緻與性感稍作剪裁,構成現代女性的秋冬日常服。19 世紀末,初抵巴黎的 COLETTE 剪掉鄉間女孩的長辮,以短鬈髮與男裝的中性形象示人,曾以一身水手服闖入穿束胸的女人群中,甚至在舞台上裸露胸脯,在美好年代(BELLE ÉPOQUE)中掀起波瀾。
她指縫偶爾夾著香煙,但更多時候是晃著墨水筆,細細記下觀察與想像中的巴黎男女,不甘再做丈夫的影子作家,名氣忽然響徹文壇。《花事》一書源於出版商定期給 COLETTE 寄花,請她書寫眾花的千姿百態。她為蘭花寫下了一則這樣的故事:獵人在美洲豹出沒的路上,不顧生命危險放低獵槍,只為爬高採摘一朵美麗的蘭花,因它比一切獵物更使人著迷。我覺得她本人就有這種冒險精神,不管世俗的評價,也要迎向生命的誘惑。MAX MARA 模特身上線條硬朗的西裝外套、雙排扣海軍大衣(CABAN COAT),復刻了黑白照裡COLETTE的颯爽傲氣,衣領襟前藏著的一點鋒刃,讓人警覺這不是絕對溫順的女子。
MAX MARA 2024 秋冬
創意總監 IAN GRIFFITHS 表示系列靈感來自 COLETTE 的作品,她那清醒、創新而別緻的文風,對應乾脆俐落的垂墜寬褲、深灰色與駝色主導的色調、掩蔽頸脖的高領貼身衣,如此不多一分贅筆的克制,恰好是當代女性對於時尚的追求。然而,讀過 COLETTE 的短篇小說,就發現她的筆觸也可無比纖細,寫紅茶花「紅到極致,接著就是花敗時分」,寫燈下男人的手「肌膚上細小的紋路都顯現出來,碩大的指關節、蜷曲的手臂上膨脹突出的靜脈被放大了」。在羅紋旋扭的針織長裙、不張揚的荷葉邊裙襬,還有隨步履幽幽閃爍的水晶等等,便看出了女作家專有的一絲柔懷。
在 COLETTE 筆下,藍色總以不同的氣質出現:「傘形的水晶藍的燈罩」、「眼前的帷幔是湛藍色的」、「長春花般的藍色光芒」、「海面的光線在她頭髮上投下藍藍的光斑」,我猜這是她偏愛的顏色,出鏡率特別高。系列之中墨藍如夜幕的天鵝絨大衣,想必會被她看中,在深秋裹著然後寫下另一本小說。
LOEWE 2024 秋冬
MAX MARA 提煉了巴黎的冷淡智性,LOEWE 則捨不得告別春天,偏要將花團錦簇帶到年尾。注意到這場時裝秀只因一個膚淺的理由—由牆壁延伸至地面的一片綠,猶如坐在沁人心脾的樹蔭下,等待盛美不衰的秋天經過。
LOEWE 這個系列向美國畫家 ALBERT YORK 致敬,他的畫作大多尺寸小巧,描繪靜謐的田園風光或花卉,草堆裡的牛特別溫順,池塘也從沒有被風驚擾過似的,是個很安靜的世界,也是畫家心中的伊甸園。
鏤空並輕拂地面的長裙,將行走山野間腳邊的微風具像化,撫平了夏末的焦躁。不過更難忘雕塑似的廓形連身裙,小狗伏於日間的山丘之上,串珠覆蓋的觸感如像近看一幅油畫,堆疊的顏料凹凸起伏,將初秋詩意的一刻恆久留存。有些膨脹輕皺的立體剪裁,更令人想到秋涼時分蜷縮於棉被之中,回味夢裡綻放的奇花異草。
LOVECHILD 1979 2024 秋冬
空氣的流動形成了風,衣裳也才有了皺痕,所以我更愛那些細節裡流露溫柔的設計,好像會隨著人的步履呼吸。哥本哈根時裝周上的 LOVECHILD 1979 的秋冬系列,就化用了建築師 MOHAMMAD QASIM IQBAL 的人工智能創作,把絲綢的柔順動感注入文藝復興和巴洛克風格石雕建築,輕與重、柔與剛,既是矛盾卻又可共存,彷彿等風掠過便會變形。
LOVECHILD 1979 給予了絕妙的混搭方向,厚實的羊毛遇見飄逸絲裙,板正的皮衣下襯配輕透恤衫,幼細腰帶和隨手一抓的的輕盈手袋,令沉穩冬裝增添幾分隨意。來又如風,離又如風,不受困於所謂寂寥的季節,大約是這個秋冬我想要達到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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