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妖艷叫「羅文」｜MING’S People

上期 MING’S People 的主角陳百強有「小妖」之稱，而「大妖」指的當然是在藝演風格和穿衣打扮上走得更前衞更大膽更勇於破格創新，挑戰性別角色的羅文。

羅文每一次登場都是一次時尚實驗，為後來者開創本來沒有的道路，重塑香港人的美學體驗，以身作則告訴 大家，男人穿衣舉止可以很姣，可以比女士更妖野，更嬌媚，更放縱。如果今天大眾對中性形象接受能力高了，多少也要 owe it to 這位時代先鋒。

第一個到日本發展的香港男歌手。

第一個公開拍攝全裸寫真的男藝人。

第一個登上中央電視台春晚舞台，也是第一個在內地開個唱的香港歌星。

甚至，可能是第一剪披頭四Bob頭的中國男生。

一如所有走在時代前面的尖端，羅文也被思想落後的社會大多數目為異端。六十年代夾band唱Beatles，被視為飛仔;七十年代拍裸照做宣傳，被視為傷風敗俗;八十年代創唱妖到震的《波斯貓》，被抨擊為淫穢。但在數十年後的今天回望，無人能夠否認他在音樂和時尚形象上都作了一場又一場革命‧性‧實驗。

更非凡的是，羅文的實驗不是留在地下象牙塔裏的小眾玩意，而是在最世俗的廣東歌壇裏爆發雅俗共賞的新面貌。電視機前的姨媽姑姐或者稱許《家變》的人生哲理、《親情》的家庭價值、《錦繡前程》的勵志力量，但對我來說，真正犀利的是《強人》夜總會式的華麗編曲，風塵妖媚的誇張唱腔，歌詞卻是典型黃霑的世故智慧，每晚在最多人觀看(代表最主流價值觀的)翡翠劇場播放，而到台慶那晚上，羅文更穿著閃片披風透視低胸裝在台上搔手弄姿又一板一眼地唱出「是與非如何分對錯恨與哀誰人解因果」。不知不覺間，觀眾已中了慢性「妖毒」。真不知道是當時的人接受能力高，還是今天的人更保守了。

當然，這一切的大膽、勇於挑戰衞道之士的界線，源於羅文有充分的自知之明。同樣以中性形象聞名的後輩明哥問羅記‥如何面對外界評論的壓力以及不被看好，羅文說‥「我不怕，因為我知道我唱歌唱得好聽。時代會變，憑我信念，總有一天我會冒出頭來。」自信的另一面不一定是自卑，也可以是對自己不足的理解，再後天努力取長補短，而時裝、形象、風格，一直都是實踐補足的強力手段。

在開始講究聲色藝的樂壇，羅文在「色」上可謂輸在起跑線，但與他對著裝打扮的熱愛正好形成反比。沒有高大身形，但靠着拖地的孔雀羽毛斗篷翻來覆去唱《小李飛刀》，俠客風範可與昂藏六尺的秋官平分秋色;五官不夠精緻完美，但戴上一對對七角立體太空式黑超唱《激光中》，或許比哥哥更潮氣有型多花款;就算沒有丹尼的貴族公子氣質，然而唱《心裏有個謎》也可以扮成金光燦爛的泰國小王子，由八人大橋抬出表演中途換衫，變裝穿金色流蘇小背心的dancingqueen，誓要你拍案叫絕方肯休。

假如沒有羅文的千變，後來梅艷芳的百變之路肯定沒有那麼順暢。

而上了年紀後的羅文，因為這份前衞的氣息也深得新世代的認同和喜愛，爐火純青的他會穿大牌如Gucci、Burberry、Westwood，也會在最新時裝上襯一頂street到不行的dadcap，Vetements過Vetements。

但，人們對羅記最大的誤會應該是《獅子山下》，一首後來被高官挪用為propaganda的正氣歌，明明只是羅文漫長音樂生涯一首中規中矩的作品，卻因為在金融風暴後香港社會危機中被意識形態利用，演變成「首本名曲」為他打造正統歌聖的光環。歷史不必然由勝利者編寫，趁我們還記得羅文更有代表性的前衞妖野一面，必須留存一份證據，拒絕讓下一代遺忘羅文終生以異端穿透正統作過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