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才子李榮浩的新mv《王牌冤家》從歌名到內容也與其電影致敬,充滿純真、輝煌的8、90年代復古氛圍。李榮浩提筆描寫著情侶間「冤家路窄」的宿命,從曲風到mv視覺,每個細節都非常講究,歌詞內容參考了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的電影橋段,而MV以80年代作為藍圖,美術及鏡頭運用,充滿王家衛的風格。為了重現出復古味道,導演特地訂購幾乎停產的8cm及16cm電影菲林,突出《阿飛正傳》、《重慶森林》等作品的風味。
李榮浩的名字筆者早有聽過,但初聽他的音樂也是因為這個MV,孤且不論音樂,只論畫面,這種「港式」風格確是個助燃劑。它具有台灣的地方特色又有李榮浩自身的北京味,再加入王家衛、張叔平式的美學,這次MV的表現嬴得很多本來不是李榮浩的fans都讚嘆,吸引了不少眼球和耳朶。
李榮浩《王牌冤家》MV
李榮浩《王牌冤家》MV
《阿飛正傳》
的確,要說香港特色,個人認為有點難去找到值得自豪的地方。在筆者在學exchange期間與同伴論及香港文化,大部份唸美術的同學都只能喊出王家衛的電影、而身邊亦不乏參考王家衛電影美術而創作電影的朋友。也不難明白藝術界甚至音樂人對其之熱衷。
兜個圈回來其實又說說張叔平的魔力。
在香港電影最輝煌的那個年代,基本上最為人熟知的電影都有張叔平的影子,他不僅是香港電影盛事的開拓者之一,更是一位獨特的美學製作人。即使電影美學的不多說,只看他在電影中對人物造型的設計,已夠眼睛滿足。那張叔平又是如何在王家衛的電影中合作無間,提升電影的層次,活現人物?
「激活」的源頭
先談張叔平,阿叔是個華語電影的重要人物,多年也囊括了華語電影界無數美術指導和剪輯的獎項、更被稱為「帶領香港電影進入一個視覺新紀元」的元老級人物,不卑不亢的他卻指自己最怕有人嚴肅地要跟他訪談些什麼,因為作品中的靈光閃現全憑感覺。
承早前我們一篇「我們能隨時歸零,重新激活而綻放」一文中的激活例子,原來阿叔也有他的激活故事。
「14歲嘅時候左右,我睇完一套電影叫《畢業生》(經典美國電影,由德斯汀荷夫曼演出)之後,返到屋企個心竟然好唔舒服,我下一個星期去戲院睇多次,結果我知道點解個心會唔舒服,原來係掛住部電影,因為《畢業生》個講故事手法好唔同,好吸引我,嗰次開始我真真正正喜歡上電影,會成日去睇唔同國家嘅戲,亦決定要以電影為我職業。」
啊…不過這個「激活」可真早,早早入行電影就是因為年輕、夠貪心,因為電影裡的一切都是他喜歡的—從服裝、美術、場景、室內設計,他統統都想試一番。當王家衛或關錦鵬編出故事,阿叔則以布景、對象、衣服,當然還有燈光和顏色,將故事的肌理結實豐潤起來,讓人感受到情感的層次。
發挖人物之美-真正的Styling精神
阿叔總是善於以別具一格的造型,挖掘出人物的美。「美」是他的武器,再倔強的演員都拜服於他「美」的審美視角,言聽計從。
如果說我是個美麗的女子,不如說我的美麗是他的作品。
「他重新改造我,第一件事是把我一頭長發剪到齊肩,看起來很清爽,還能接受。第二件事,把我的嘴唇塗得又大又紅,我一照鏡子,嚇了一跳,這明明是血盆大口嘛!第三件事,要我不戴胸罩上鏡頭,這點我是完全不能接受。他堅持,我也堅持,最後他拗不過我,用拍立得照相機,拍了兩張戴之前和戴之後的照片給我看,要我自己挑。我穿的是大紅絲質洋裝,那料子輕輕的搭在身上,戴上胸罩,看起來是比較生硬。不戴胸罩那張,看起來很有女性柔美和神秘之感,教我不得不折服於他的審美觀。」
這段話便是林青霞對自己和張叔平在合作中的描寫,字裡行間表現出張叔平略顯固執卻才華橫溢的形象。
《重慶森林》(下圖1)中的林青霞造型是film noir中的致命女人(Ia femme fatale):神秘、誘惑、危險。致命女人講求魅惑的形象重於一切,亦即是一出場振攝所有人:「我就係致命女人,你被我的高跟踩著也是你自討的。」
而《花樣年華》(下圖2)當中,紅色也是他們的電影顏色,無論是牆紙、旗袍、長褸、窗簾,有著過熟的激情兼糜爛的無奈。狹小的空間也成為了他們的舞台。
流行元素的敏銳觸覺、電影美學和剪接的理解、濃厚的知識儲備 - 新的表現手法
阿叔的爸爸是無錫人,媽媽是蘇州人,他的作品具江南的雅致和靈性,但打造的人物又有歐州的異國濃郁色彩,在香港新浪潮時期的末期以唯美主義的構圖,再加以色調渲染氣氛,那些電影裡的光影投射、高濃度色彩、封閉空間的掌控,開創了香港電影新的表現手法。
而流行元素的敏銳感覺、電影美學和剪接的理解、濃厚的知識儲備和造形理念,以及他對生活的細膩敏感度組合了這個成就斐然的他。
比較鮮為人知的是Nan Goldin 的攝影作品特式也是他的參考元素。
不喜歡做重覆的自己
「很難做到100%完美,每次回頭都有不滿意」
張叔平獲獎無數,卻不多喜歡回顧以前的作品。他說過每次他回頭看以前做過的電影時,都會捏一把冷汗,也不喜歡自己做成那樣。他覺得那樣做很好,但現在卻看都不想再看一眼。他對自己做過的每一部電影,每一件事,都有這樣的感觸。「我想這是因為我變了,一切對我來說已經不一樣了。」他總是不喜歡做重覆的自己。
而在創作中的隨機應變和即場發揮的功力,也同樣使他的作品富有多變性又有隱現他的色彩。
身兼剪接師、服飾設計師、美術指導的他
除了和電影合作外,他還曾為梁朝偉唱片封面做型象指導而當時不被大眾理解的造型,在那時卻深受山本耀司YohjiYamamoto的青睞。山本耀司更邀梁朝偉前往法國巴黎走秀,在1999年秋冬的了YohjiYamamoto runway上,能看到梁朝偉身穿山本耀司設計的服裝,非常具有獨特的個人風格。
張國榮《跨越97演唱會》跨刀作演唱會的服裝設計。
被指好像復古版paul smith的間條旗袍。
雖然張叔平為很多大明星做過很多的造型,但筆者惟喜歡他在電影上為角色著墨的能力,因為他本具有電影美術的視野,場景配置加上他獨具感情的時尚觸角,揮手便構成一個個生冷晦澀卻深情難測的故事,引人入勝。
以下我節錄了有關張叔平一些有趣的訪問。
問:你很怕導演干涉你的工作?
叔:我總是變來變去的我都是為了好玩兒,最怕別人很認真地要我事先規劃做這個做那個,我不要一個框框,我也沒辦法事先告訴他結果是什麼樣子,因為我總是到最後一天才知道自己到底會怎麼做,如果提前做好,第二天我也許又想嘗試另一種做法。
問:不到最後一刻沒法知道結果?
叔:是,最後一刻才做出來有個緊迫感,我也喜歡時間推移(延時)的感覺或許因為我是個性急兼節奏快的人,有時說話,竟然忘記幾秒前在做什麼事,腦子裡完全空白。
嘩,以後做deadline fighter又可以拿阿叔的念理來安撫下自己了。
問:所以你和王家衛的合作就很愉快王家衛,杜可風和你合作多年,都說你們是「鐵三角」,你怎麼看?
叔:王家衛給我很多自由,他很尊重人,知道每個人都會盡量拿出最好的東西來他相信你的品味,最後選用的自然是合適的。為什麼和王家衛及杜可風合作得如此好,因為他們都懂得選擇最好的,我也尊重他們的決定。那麼多年,我們已經是「老夫老妻」了。
問:但你們不拍戲的時候並不見面。
叔:是的,因為拍他的戲很長(笑)拍完就各自做自己的事,這樣保持新鮮感。
嗯,創作和戀愛根本沒分別嘛,和創作伙伴提升新鮮感有助激起創作火花,我也認同。
問:你們合作是從《旺角卡門》開始的,你還在裡面扮演了一個角色。
叔:(笑)是啊,那時候王家衛找了一個演員,不喜歡,就沒用當時沒人,只能要我來演我很怕鏡頭的,就找了一瓶酒來壯膽;演完了我就和王導演說,這段我要自己剪,後來我把不好看的鏡頭都剪掉了。
我記得叔以前好像幾靚仔的,找了圖給你們看!
旺角卡門,客串張曼玉的醫生男友劉偉強
群鶯亂舞,幫秋官同三個老婆影全家福的影樓師傅
問:1960年代系列三部曲的美術風格不太一樣;《阿飛正傳》很精緻,《花樣年華》出現了很多的花朵圖案,很華麗,而《2046》就顯得奢靡。
叔:我最不喜歡重複,希望每一部電影都有新的東西出來《阿飛正傳》表現的是1960年的香港,我想表達那種很「正」的感覺。
《花樣年華》則是1962年到1966年的香港。以前的上海人愛面子,不管家境多不好,出去見人總要打扮得風風光光。我媽媽以前也是這樣穿得很光鮮才出門,給我的印象很深。蘇麗珍應該是這樣子 – 化好妝,梳好頭,穿好衣,完全是一個打扮俗艷的女人這部。電影裡的人物外表誇張虛飾,內心其實是有弱點和衝突,因此這些旗袍更加要做得花哨。我要的是一種俗氣難耐的不漂亮,結果卻人人說漂亮。
果然呢,擅於利用心理與服飾的關係是個好電影服指具備的條件之一!而阿叔的媽媽也是他的靈感啟發源呢。
問:後來沒有總結一下每部電影的創作經驗?
叔:我從來不去分析這個那個,因為自己真的不知道當時為什麼會那樣當你看到一個東西或一種顏色,感覺對了,這就行了,視覺很難用語言來表達。
問:你每部電影都需要一個激發你創作靈感的東西嗎?
叔:是的,一定要找到什麼靈感突然就來了,看到一個點,然後抓住它,從這一點延伸出來,整個電影的氛圍都是連貫的了。
問:梁朝偉最後穿上王菲給他的格子衫和紅襪子,也讓人印象深刻。
叔:很好笑,那件就是我自己穿的格子衫至於用紅色的襪子,當時我就覺得應該用點紅色,在顏色上改變一下,但是如果是整身紅色又太多了,有一點就可以了,結果就想到了用襪子。
如果編導是負責講故事,那美指則是用佈景燈光,道具服裝讓故事鮮活起來的人,阿叔的知識結構龐雜豐富,互相影響,這點在他能當剪接師當中。
最好的電影人必須是通才,導演要懂攝影、攝影又要懂美術、美術又要懂時裝、時裝也要有故事和情感,這樣的感染力才不局限是物理作用,而是真正的化學作用。
而阿叔描畫的紅藍花色都牽動著不能言說的情緒。他縱橫香港電影圈,在光影世界裡的美術和服飾成為一代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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