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敬軒：當社會所有事物都變成即食，便會沒有了品味。｜MINGS 七月號封面人物

張敬軒出道近廿年，這幾年他先後花了很多時間，經營餐廳、酒吧，甚至保留古舊錄音室，他強調也是時候專心回歸音樂。鑑於他實在是一個善於說故事的人，不論在訪問中說話的調子，還是內容的深度，都使人聽出耳油。

做歌手的樂趣

〈餘震〉、〈酷愛〉與〈櫻花樹下〉，這幾首歌都算是張敬軒早年的代表作，他出道時間近廿年，原來他對做歌手的樂趣，卻是分開了不同的階段：「譬如說入行前，我會比較喜歡在舞台上表演的感覺，但去到攞完新人獎，又未知幾時拎到男歌手獎時，就會享受別人對我音樂上的評價。記得以前某些歌迷或者聽眾會留言告訴我，這首歌陪伴了他們度過某些時刻，又或是YOUTUBE某些點擊率高的歌下面，他們不再是留言去表達對歌手的感覺，而是寫他們的故事。如果是自己寫的作品，竟可以變成一個載體，去盛載他們的回憶與生活，實在是一件幸福的事。」但是直到這兩年間，張敬軒卻道出另一個做歌手的好玩之趣，那就是有治療之用。「表演由一種純粹的工作，或者是一種技巧的投放，慢慢在舞台上變成PRIVATE，可能我唱一首三分鐘的歌，觀眾看我好像正在表演，但其實我是在舞台上治療自己。」

降兩度變裝時尚

當時《HINSIDEOUT張敬軒演唱會2018》引來熱話，張敬軒不但以降兩度造型登場，更是顛覆了大家對他的印象。自然也好奇他對變裝時尚的看法：「其實DRAG這回事，我覺得是一種投射，它可以與性別認同有關，也能與性傾向串聯，甚至涉及壓力抒發。」他更分享當時紅館演唱會，第一部分就是他DRAG住降兩度出嚟，後來許多網民都對這個騷有很多評論，但其實我做嗰刻就會覺得，每一次上紅館都想要新火花， 例如2008年首度上紅館，半推半就之間又覺得自己未READY，但機會卻來了，而成個LIBRARY只得〈酷愛〉一首歌，最多加首〈餘震〉， 那個階段是不誠實的，就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直到2018年的HINSIDEOUT，張敬軒以降兩度表達內心的真正想法，這一個新的「他」，不但是一種逃脫，更是一種不需要再用「張敬軒」身份去表演。「無論你私底下有易服癖，或是有各種任何奇怪想法、壞習慣，甚至喜歡捽腳趾也好，我們會因為社會的普世價值，改變自己去融入，或者去盡量變得正常，壓制着自己的本性。」

打破性別定型框架

降兩度表演讓張敬軒跳出框框，令觀眾感到驚喜，對他更是享受。「其實每一個喜歡藝術的人，性別對於他們來說都是不重要的，包括我在表演上，都不太會用一個雄性雌性角度去規限。」他分享朋友們經常用「扮女人」這個詞，不論是惡搞或容祖兒的MV，其實這些背後都是來自一個講到喊的原因……「我在八十年代出世，當時內地是一孩政策，所以由小到大都是自己一個人，一個人做功課，一個人煮飯，一個人玩。所以惡搞祖兒〈PRETTY HUNGRY〉首歌，就是因為小時候沒有玩具，有時候看見媽媽買了一些錄音帶，並見到張國榮穿上蝙蝠袖、蘿蔔褲等衣服，我就會尋找一些窗簾布、被單扮鬼扮馬，因此〈PRETTY HUNGRY〉的MV製作，全部都是LOW COST COSPLAY，也是我小時候的回憶。」

對於觀眾來說，這只是張敬軒某一個形象，但對於他而言，卻是一個內在的治愈過程：「無論你是哪一個你，就算你有眾多不同的面向，THAT’S OK。」

加一些減一些

得失之間、加減之中，發現人生就是加加減減一輩子。張敬軒說：「以前是加法，但突然在製作最新唱片時，我卻想用減法，因為比較自然與LONG-LASTING，更發現永恆是十分重要的。回看上一代，不論是哥哥或梅姐也好，大家時常都會懷念他們，這就是他們當年所做的事十分創新，其創新更是源自於精神，並不是因應潮流，無論是表演、衣著打扮、唱歌等方面，當事物變成經典時，就能源遠流長。但是，我覺得這個年代，包括我這一代，缺少的既是永恆與經典，很多東西當我們去選擇跟風時，再過幾年回看，就會覺得十分過時，並希望自已盡量追求忠於自己。」

愛歷史愛文化

張敬軒近年致力提攜不同文化單位，不論是百年大宅，或是古舊錄音室，反映出對歷史文物情有獨鍾，對本地文化保育更是出錢又岀力。他說：「可能跟我長大的地方有關，因為小時候居住的地方，是一些殖民地風格的小區，有很多1920、30年代的建築，還有如果一個城市沒有歷史支持，便會是十分蒼白，沒有精神。任何一個現代化城市，就是因為有歷史背景襯托，先會變得更加有魅力。所以我很喜歡香港這個城市，同時覺得背後的故事，也是十分令人神往。」

熱愛保育文化的他，現居的百年大宅，更被列為二級歷史建築物。「這是一個相當有歷史的地方， 當我去中央圖書館或政府網上資料處查詢資料時，就會發現到以前人們的生活面貌，更會了解到為何這裏如此美麗，就是源自於他們對生活的追求。」當社會所有事物都變成即食時，他說便會沒有了品味。「無論你是什麼職業也好，我自己覺得TASTE是最重要的。當追遡這些歷史時，對於審美觀會有很大的幫助。我想喜歡歷史的原因，就是因為工作經常要用到審美觀，不論是衣服、拍照、構圖、拍VIDEO等，可能我對審美觀的需求很大，所以過往歷史的人與事，都是很重要的繆思來源。」

講古董買古董

眾所周知，張敬軒喜歡買古董傢俬，結果一問之下，他第一句便說：「首先我想同大家講，千祈不要有一個錯覺，古董傢俬一定是昂貴。」原來他主要都是在網上購買，或者去英國、日本、歐洲某些小城市搜羅，就例如布魯塞爾：「很多人想買法國傢俬都會去巴黎，更有一個叫做SAINT-OUEN的地方，雖然這是一個相當有名的跳蚤市場，但是幾乎都是斬遊客。」如果你想買一些「好抵」的傢俬，他卻建議大家去某些郊外市集，甚至乎一些二手倉庫，那裏會有一些從古堡收集回來的好物，例如舊鋼琴、窗簾，包羅萬有，只要你沒有特別迷信，不覺得有「污糟嘢」，其實都可以購買，但買完回來記得要翻新。

後來， 問到一件最深刻印象的古董收藏品時， 他卻表示是一個錶面， 因為它的存在記錄了現居百年大宅輝煌的一頁。鑑於這間大宅的主人， 乃是1 9 2 0 年代香港最大的鐘錶珠寶商， 他說一路發掘他們家族歷史時，就會很像集郵似的，找到一樣屬於這個家的東西。有一次，張敬軒通過網上小拍賣，竟買回了這個錶面，上面更印有兩個廣東中文字「唎喴」。「古董就是如此，其實它最有趣的地方，可能其他人不認為值錢，甚至乎本身沒有一個實質價值，但因為自己會知道這樣東西本身的歷史意義與來龍去脈， 那就是你賦予給它的價值。」

老與死

今期《MING’S》主題是「老吾老」，問起張敬軒害怕變老嗎？他立即回答：「好驚！老與死，好像是有一個箭嘴。我不喜歡變老，當人生慢慢進入一個比成熟更成熟的年紀，其實會有很多擔憂，首先最怕要找數，因為後生的時候，做STUDIO關係要經常捱夜，捱完夜又去食串燒飲啤酒，碌盡了張『信用卡』。特別在健康方面，很怕老來的時候要還。再者，始終我也是唱歌的人，身體會告訴你，當年唱到的音，現在卻是唱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