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尚紀事：容我大膽地相信，那不完美也不討喜的另一半「我」必然與我相伴而生

在天鵝絨禮服的襟前，一枚 ART DECO 風格的寶石胸針熠熠生輝。纖巧的雙手將它拆卸下來，俐落地一分為二，猶如一束開得濃豔的鮮花，分取數枝放在另一角落，不削花本身的嬌美，反令芬芳均勻飄散四周……

好事總是成雙：雙重特濃朱古力、雙倍獎賞、雙料冠軍……難怪珠寶商 CORO 在 30 年代隆重推出雙夾式胸針“DUETTE” 時，廣告語也不掩其自信—“AN EXCITING NEW IDEA!”。何謂 DUETTE？這款胸針可以單獨佩戴，繁巧的線條緊密凝聚，驟眼看去典雅懾人；它又可分拆成兩枚對稱的飾夾，扣在衣領兩側更覺俏麗，更可隨意裝飾手袋、鞋履、帽子……任何一處你想吸引目光的地方。

據說這種二合一設計由 CARTIER 於1927 年首創，後來才由 CORO 推向大眾市場。有的胸針刻意設計成比翼雙飛的鳥兒、並蒂的花朵或嬉戲中的邱比特，一件首飾的價錢，卻能變換無窮的趣味配搭，很快成為當時女性的新寵兒。有見及此，其他品牌亦紛紛推出類似的 DOUBLE CLIP BROOCH，為人所熟悉的 VINTAGE 珠寶商 TRIFARI 便是其中之一。它出品的雙胸針背後更鑄有浪漫的名字—“CLIP-MATES”，宛若情侶一樣成雙成對，分開時各有天地，湊在一起又登對合拍。

按照前人惜物的態度，想必一定會將胸針收藏妥當，到底會不會缺失了其中一半，讓原本雙雙對對的首飾淪落異地？這種無聊的遐想偶爾閃過腦際，卻又像一根細小的針，剛好插進丟失了鑰匙的鎖頭，「咔嚓」一聲解開了我的一些困惑。

你應該也曾試過，覺得體內藏著另一半陌生的自己，他／她的所思所想令你吃驚並且不敢苟同。隨便舉些例子：你自問對社交平台上的讚好不屑一顧，在某高級酒店度過奢華一夜，她卻想不經意「打卡」炫耀；你從來不介意男友結交異性好友，她卻緊盯著與你另一半談笑風生的女子，恨得咬牙切齒；你平日對朋友兩肋插刀，她卻總是想著怎樣開口，催某位好友還回上一頓的午飯錢。向來自信光明磊落的你，看進內心的鏡子時，那一半的自己竟如此自私、虛榮、善妒、多愁善感……集各種缺點於一身。縱然不願意承認，我卻無可奈何地發現，鏡裏那個與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居然可以這麼不善良、不可愛。要是質問她：你怎能有這麼卑劣的念頭？她卻像頭受了委屈的獸，報以倔強而尖銳的低鳴。

好一段時間，我也為這個「雙重的我」冥思苦想。想起經典名著《簡愛》中的女主角簡愛，在紅房間裏望向深邃的大鏡子，竟看見了一個身穿婚紗而歇斯底里的女人，與平日的自己截然不同。鏡中人既是莊園主人羅徹斯特瘋癲的妻子，卻也是簡愛自身壓抑不安一面的投射。曾聽說在文學的世界裏，女角色照鏡子時，就是自我覺醒的開始。每個人也有複雜而陰暗的一面，用雙眼直面鏡像裏那陌生的分身，才能更靠近自己。

再回看那些精巧對稱的雙夾式胸針，它鑲上的寶石再閃耀、造型再栩栩如生，若遺失了其中一邊，形單影隻待在飾盒裏，不免美得有點寂寞。玫瑰的花瓣再是嬌艷，沒有了莖上的刺，也少了幾分危險的誘惑。容我大膽地相信，那不完美也不討喜的另一半「我」，必然與我相伴而生，割捨了她，就不再是完整的自己。即使她有著破碎、幽暗的一面，但只要沒有傷害誰，我又何妨去包容她的存在？感謝發明 DOUBLE CLIP BROOCH 的那人，讓我思考怎樣與她並存，學會放任她獨自張牙舞爪，也懂得馴服她、駕馭她，那 100% 的我才會變得更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