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西： 結婚十年的味道

「把我同冰心、白薇她們來比較我實在不能引以為榮，只有和蘇青相提並論我是心甘情願的。」 一 張愛玲

有說張愛玲是一匹蔥綠配桃紅的綢，華麗無比卻蒼涼；而蘇青就是一段棉密的織錦，雖然比不上綢矜貴，但絲絲縷縷的花都繡在看官的心頭。曾經這兩位女作家在上海的文壇鼎足而立，惺惺相惜，後來因為一個男人而成為陌路人。這位能夠與祖師奶奶相提並論的女子，究竟在人世間遊歷過什麼？

1914 年於浙江寧波一個世代書香的人家，一個漂亮的女嬰出生了。飽讀詩書的祖父為她取名「和儀」，即「鸞鳳和鳴、有鳳來儀」之意。因為父親急於赴美留學，母親亦是新時代女性生產後立刻工作，於是小和儀被送去外婆家寄養。可幸外婆對和儀寵愛有加，讓這個父不管母不顧的孩子過了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而這個小女孩就是蘇青。到了後來母親接她回自己的家，一切都改變了。因為父親做生意失敗而家道中落，而且與母親也終日爭吵。父母的婚姻給了她極大的影響，蘇青自己婚姻的不睦也許是天註定。之後母親為她找到一個富貴家庭定下婚約，從此她的學費有了著落。進入大學後的蘇青，因為青春貌美才華出眾而追求者眾多，更被稱為「寧波皇后」，消息傳到未來親家耳中，他們害怕多姿多彩的大學生活會讓蘇青變卦悔婚，於是催促她早日成婚。結婚當天，她透過花轎簾子的縫隙看到丈夫與身穿銀色衣服旗袍的女人調情，她知道那女人是丈夫寡居的表嫂。可她卻繼承了母親個性的隱忍，以為賢惠寬厚些就能挽回丈夫的心。而世事怎會如此？

婚後因懷孕被學校勸退，接連生了四女一子，二女不幸夭折。重男輕女的婆家對她十分嫌棄加上丈夫李欽後的冷漠，蘇青每天生活在痛苦之中。直至一天丈夫的律師事務所經營不善而面臨倒閉，蘇青向他要生活費買米卻換來一巴掌，並像瘋子一樣鬧醒了她 – 你也是知識分子，為什麼不自己去賺錢？這一巴徹底打醒了蘇青，是啊，為什麼要這麼委曲求全呢？她在《結婚十年》寫曾經寫過：「從最早結婚之日算起，彼此就是這樣零零碎碎地磨傷了感情。現在大家苦挨著，已經過去十年了，十年的光陰啊！就是最美麗的花朵也會褪掉顏色，一層層揚上人生的塵埃，灰暗了，陳舊了，漸漸失去以前的鮮明與活力。」這就是他自己和很多人婚姻的真實寫照。

剛離開夫家的曰子蘇青一無所有，憑着寒微的稿費實在是難以度日。就在最艱難的時候，蘇青在刊物《古今》上發表了一篇比較尖銳的文章《論離婚》而得到上司陳公博的賞識，開始活躍在上海文壇。之後在雜誌連載的《結婚十年》記錄了她和李欽後之間的婚姻生活，其真實的內容和簡單直接的文筆讓它成為了一部婚姻啟示錄。其出版引起了轟動使讀者爭相購買，一版再版一共翻印了 36 次，在當時上海的文壇掀起了一陣轟動，蘇青終於憑藉著《結婚十年》得以和張愛玲並稱上海文壇雙壁，名利雙收。雖然和張愛玲一樣都走得非主流路線，但在描寫男女情愛上前者更為大膽。《結婚十年》之中她曾經寫過：「我需要一個青年的、漂亮的、多情的男人，夜裏偎著我並頭睡在床上，不必多談，彼此都能心心相印，靈魂與靈魂，肉體與肉體，永遠融合，擁抱在一起。」她的文字亦相當寫實，寫實得所有小說裏面的人物都能在她的現實生活之中找到原型，而「文妓」的稱謂便由此而來。在那個年代看蘇青的文字就恍如看今天的真人騷。後來她在陳公博夫婦的幫助下創辦了《天地月刊》，胡蘭成、張愛玲和劉雨生等騷人墨客也為她撰稿，蘇青一人身兼數職。有人問她為何讓自己如此辛苦忙碌？她回答因為靠自己活得最踏實。各種各樣的社交活動中也有她的身影，財富也日漸雄厚。那個曾經懦弱的小女子，終於能夠昂起頭挺起胸，靠自己來活也為自己而活。

如果要為她挑選一瓶香水，就是這瓶土耳其品牌 NISHANE 的 TUBEROSA 晚香玉，一道含蓄過渡到高調張揚的味道。使用了自然豐滿的晚香玉、依蘭、茉莉、金盞花⋯⋯讓這鮮活花卉像是一場無止境的爭艷鬥麗，一個比一個嬌媚。她花香撲鼻，甜美到讓人陶醉暈眩，所堆疊的花香是如此芳醇，彷彿這裏成千上萬的花就是為了成就了這朵晚香玉；無比璀璨，是矚目的一顆明星，這不就像靠自身努力由萬般淒酸走到吐氣揚眉的蘇青嗎？

1982 年蘇青去世，在臨終前想看自己的成名作《結婚十年》，而竟然沒有收藏，當時也根本已經買不到這本書。那一日的上海北風呼嘯，陰雲密佈，郊外格外陰冷。送葬隊伍只有寥寥數人，沒有花圈也沒有大型儀式，只有人默默垂淚。但大家乜保持著無比的安靜，因這就是蘇青的遺願。她曾對兒女們說自己的一生已經夠熱鬧了，她只想悄悄地安靜地離開。兒女們遵照她的遺願，沒有設靈堂沒有舉哀樂只匆匆下葬，之後一切塵歸塵、土歸土，彷彿她從未有來過。隨著時間流逝，今時知道蘇青及其作品的人已經不多了，反而當時名氣不及她的張愛玲卻成了我們熟悉的祖師奶奶，但也許蘇青也不太在意了。她在《續結婚十年》中說過： 「假如一個女人能嫁這樣一個丈夫，紅袖添香伴讀書，閨房之樂豈非可以媲美易安居士與趙明誠嗎？」易安居士 （李清照）琴瑟和鳴的愛情，她一生也未得到，反而得到其淒淒慘慘戚戚的晚年。但她終歸也曾經像煙花一樣絢爛過，亦不枉此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