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 HAMPSTEAD HEATH 有顆著名的樹,人稱 THE FUCK TREE,據知是男同志尋觀作樂,與陌生人隨機發生性行為(CRUISING)的地方。聞說,THE FUCK TREE 因長期被身體摩擦、施壓,因而影響其形狀。剛代表香港參與第60屆威尼斯視藝雙年展外圍展的楊沛鏗(TREVOR)同年於香港 PARA SITE 藝術空間舉行個展「微息」,如此產量及曝光度,不得不說頗為驚人及意外。「微息」是由香港 PARA SITE 藝術空間、倫敦 GASWORKS 藝術空間以及秦皇島阿那亞藝術中心聯合委託製作,並由曾明俊(BILLY)擔任策展人及郭芷凝(JESSIE)擔任助理策展人。
「微息」圍繞著 THE FUCK TREE 的意念,某情況上是把 THE FUCK TREE「帶」來香港。踏進「微息」,率先感受到質感以及濕度與光的變化。腳踏是軟性的地墊,像極健身室常用的橡膠地墊。而偏暗的燈光與濕度使展場帶有桑拿的感覺,同時又令人聯想到水族館的暗藍暗紫氛圍。空間設置亦貫徹 TREVOR 對作品的美學要求,這一點與他在威尼斯展覽「楊沛鏗:雙附院,香港在威尼斯」(簡稱:雙附院)暗自呼應。在「雙附院」中,他創造了無魚魚缸的景觀,多個無魚魚缸排列有序,同樣帶有又有暗藍暗紫的光線。TREVOR 的創作經常以植物、動物作為隱喻,又或是借用植物的結構揭示權力關係,藉此表現藝術家對社會結構的關切。其中一個最常發生 CRUISING 的場地就是同志桑拿。參考過香港年長男同志史 《男男正傳》的電影《叔叔》的情欲情節就發生於同志桑拿,兩位主角在只有一扇窗,昏暗的燈光相擁依偎,多麼日常。桑拿這種半公開半私隱的空間,內藏潛規矩的空間,令到同志可以盡情探索情慾。無論香港,以至歐洲,桑拿和健身室同樣是男同志常逗留的地方。有趣地,兩者都是半公開半私隱的空間。在健身室更衣,彼此玉帛相見,「微息」正正是這兩者的結合。
在場中央的《滑捋捋的啪啪樹》(啪啪是形聲詞,原意是指「拍手」的擬聲詞,後被部份香港網民惡搞,引申成借代性交行為的意思。)是 TREVOR 運用立體掃描技術,再現 THE FUCK TREE 的原貌,以肥皂為原材料,打造一比一的樹幹。選用肥皂實在是十分巧妙且帶點神來之筆。肥皂率先令人聯想到潔淨,而偏偏,潔淨在 CRUISING 文化裡可謂不存在,與此同時,因空間的濕度及肥皂本身的特性,《滑捋捋的啪啪樹》亦有少量液體散落在地墊上,既像健身室遺留在地上、健身器械的汗水,亦像性行為的液體交換。頃刻間的身體互動,何其親密。
TREVOR 在此加入了香港獨有的脈絡,在《滑捋捋的啪啪樹》附近,就有一堆濕濕立立的彩紙在不起眼的角落及縫隙出現,藝術家把作品命名為《有味雲吞(腐爛中的願望)》。廣東話「包雲吞」即是擤鼻涕,紙巾和人的液體混成一團,「有味雲吞」與「腐爛中的願望」令人有無盡遐想,「有味雲吞」性行為完事後的紙巾,甚至是安全套。腐爛指涉什麼呢?情慾?迷信?彩紙正正是香港傳統節慶活動中常使用的林村許願樹寶牒。林村許願樹是兩棵大榕樹,被當地村民視之為神靈,人們把姓名、出生年月日及願意寫在寶牒,並附上百解符等,將其繫上橙,誠心參拜後向樹許願後便將其拋上樹幹,掛在樹上代表願望可成真。
2005 年,新界大埔林村許願樹的一條主幹,因長期被大量寶牒纏繞,不勝負荷倒塌,造成兩人受傷。其後特區政府禁止將寶牒拋至該樹上,並改以木製許願架代替。2010 年起,15 英呎高的塑膠樹取代真樹,繼續讓善信祈求新年新願望。變相是以另一種形式(塑膠樹)盛載著香港人的願望。推而廣之,那是不是意味著我們的願望寄寓於虛妄之中?
「微息」的一角是扇百葉櫃門,在暗淡的光線下,觀者經過時很容易會忽視,又或誤認是一部牆或空間原本的設計。這一道扇百葉櫃門是作品《靜汗(櫃內)》,百葉櫃門背後是留在人體汗味的棉襯衫。藉著「衣櫃」這個典型重明喻,出櫃即是 COME OUT,同志向他人表明性傾向時,稱為「走出衣櫃」(COME OUT OF THE CLOSET),簡稱「出櫃」,而「未出櫃」(IN THE CLOSET),則是將 LGBTQ+ 身份隱藏。「衣櫃」就是那也率涉到潛規矩,同志發展出的獨有的「秘語」。在華人社會裡,更有「櫃父母」的現象,就是子女鼓起勇氣向父母坦白自己的性傾向後,父母懼怕外界的眼光,把自己關進櫃子裡,採用「不聞不問」的手法,冷處理。
展覽空間,以《滑捋捋的啪啪樹》為重心。附近擺放了長椅,加上佈上地墊,肥皂飄來很淡然的清香,特別有儀式感,慢慢地呼吸、喘息,觀眾在這個半公開半私隱的空間回味既親近又有距離的私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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