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牌故仔】SHISEIDO 的種花人 ⸺ 福原有信

150 年前，黃石公園被指定為國家公園，那是世界第一個國家公園；當年，美國最大的藝術博物館，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亦於紐約開幕。同年，日本也迎來了第一間西式藥房，亦是後來成為當地最大、最具影響力的美妝公司⸺資生堂 (SHISEIDO)。

1872 年 9 月 17 日，秋分前一個星期，一名生性熱愛自由的日本醫者，辭去了海軍醫院藥局局長的華麗公職，一心追求自己的醫學理想，並選擇了這天於東京銀座創業；他是 SHISEIDO 的創辦人，福原有信。寫這個專欄前，看了不少關於品牌的報導和歷史資料，當中十有八九也以這位福原社長作引言，所以打算要以其他內容開首，另類點、特別點；可是隨著更多的閱讀與研究，發現這位靈魂人物的精神與哲理，一直陪著品牌走過了一個半世紀，從沒中斷過，試問要寫 SHISEIDO 的「美」時，不以他開始，以誰？

資生堂的根

開花人，福原有信

日本有一花叫椿花，是山茶花的一種；它外表華麗卻沒有香味，因而得來花語「樸實的優美」。椿花除了是日本代表花種之一，更是 SHISEIDO 的代名詞。日本作家山崎光夫曾於 2014 年出版一本名為《開花之人》的書，他寫的就是「讓椿花初開的人」⸺福原有信。書中簡介有一句是這樣說的：「這是一本福原有信的人生傳記，同時也是描述資生堂創業過程的好書。」換言之，福原有信一生的成就及精神都貢獻在 SHISEIDO 上，同時他也是品牌的根；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 SHISEIDO。

福原有信特別喜愛東方文化，並相信大自然能孕育萬物，所以為自己人生中第一間西藥房取名時，便參考了《易經》中的「至哉坤元，萬物資生」，最後選取了「資生」兩字；資生堂，意思便是資生「任何可能性」的藥堂。談到藥物，當時的日本假藥橫行，作為有心又有抱負的醫者，福原有信希望能推動「醫藥分離」這個概念，這也是 SHISEIDO 開店時的意圖和目標⸺可自主地研發和生產高質量的良藥。而 SHISEIDO 與當時藥店最不同之處是：它是日本首間融匯東方文化與西方科學的藥店。

身為精明的消費者，華而不實的商品，第一次你會買，之後就不會有第二次；相反樸而實的產品，第一眼你未必會留意它，可一旦用過後，便會機會不斷回購。而 SHISEIDO 正好選擇了後者樸而實的思維：實用才不易被淘汰。開業 16 年後，SHISEIDO 首次推出醫學與美容結合的產品 ⸺ 福原潔白牙膏；它不僅革新了潔牙用品「從粉到膏」的形態，更添加了西方醫學成分的氟化物，以防止口臭、蛀牙等口腔疾病。雖然牙膏的售價比當時市面上的潔牙粉貴十倍，但實用又能美齒的賣點吸引了不少忠實擁躉，更打響了 SHISEIDO 前衛又實際的名頭。而且於日本字典中，SHISEIDO 更被輯錄為日文中「牙膏」詞彙的字源。

我婆婆也用 SHISEIDO EUDERMINE 活膚水

然而，SHISEIDO真正首個推出的美膚品一等就是 9 年後的事 ⸺ 1897 年推出的 EUDERMINE 活膚水。產品名字源於希臘語「美好」(EU) 和「肌膚」(DERMA)，比喻塗了它就可擁有美好肌膚，並標榜著補水、去角質及活膚三合一的功效。從那時開始，EUDERMINE 便成為鎮店之寶 ；因為其液體是鮮豔的紅色，它又稱「資生堂赤水」。世界上第一支 EUDERMINE 活膚水就似晶瑩剔透的紅寶石，而古典優雅的瓶身有八個切面及玫瑰標籤，一改當時醫藥製品沉悶的外型 (那時日本所有化妝品都以醫藥製品的包裝出售)。

有人說 EUDERMINE 活膚水是見證 SHISEIDO 悠久歷史的「世紀之水」，因為它在 150 年後的今天仍然在改良、進化，並繼續受到大眾喜愛；由母親推薦給女兒，女兒再推薦給女兒，世代傳承。而於我而言，在現代人思維上，這支赤水除了見證品牌的成長，亦紀錄著時代的演變。除了由温柔女性化的瓶身改至摩登的方瓶形狀，還有由紅色變成透明的活膚水。這代表什麼？SHISEIDO 沒有用色素了！不論是否用天然植物色素，總之看到無色、無添加的護膚品，以「LESS IS MORE」為護膚原則的現代人，內心應該舒服了不少。

這改動出現在 1997 年第 8 代的EUDERMINE (那年它100歲了)，雖然活膚水變成無色，但 SHISEIDO卻聰明地將本來透明的玻璃瓶換成紅色，延續產品「赤水」的稱號。咦，你說 97 年這支 EUDERMINE很面熟？可能你想起小時侯媽媽化妝檯那支 EUDERMINE 吧？又或是用過 SERGE LUTENS 的香水？其實第 8 代 EUDERMINE 正是由法國藝術大師 SERGE LUTENS 設計；標誌性的圓球瓶蓋與鮮明的瓶身線條，跟 SERGE LUTENS 同名香氛品牌的香水瓶設計，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兩者設計最大不同之處是：SHISEIDO 赤水的瓶蓋及瓶身較細小和扁平，柔美纖細的線條象徵了東方的柔情與細膩；而 SERGE LUTENS 香水瓶就相對隨意與野性，從它的半球體的瓶蓋跟較闊厚的瓶身就能得知。

 到了 2022 年的今天，SHISEIDO 為赤水推出了 150 周年限定別注復刻版，瓶身彷彿從「180 CM的超模」回到「160 CM的少女」；最新的版本重以第一代 EUDERMINE 的八切面瓶身示人，並印有 SHISEIDO 原創唐草紋，比喻可無限延伸的特性，有「長壽」、「子孫繁盛」的意思。

把根紮穩了，然後呢？

修花人，福原信三

SHISEIDO 創辦人福原有信把對醫學的理念，一絲不苟地注入到 SHISEIDO 的品牌精神與產品效能中，並讓「資生堂」成為日本人心中家傳戶曉的名字。「花」有了實實在在的營養，才可華麗地茁壯成長；有信將這朵椿花的根紮得穩穩實實；花開了，而後來「修花」的工作便交由兒子福原信三繼續了。雖說 EUDERMINE 活膚水是 SHISEIDO 第一款美容產品，但真正讓品牌從製藥向化妝品轉型的靈魂人物，卻是這位從小立志要當畫家的信三。

是福原信三在資生堂藥店旁邊建立了「資生堂化妝品部」，將化妝品事業從藥店的業務中分離；是他成立了品牌的「意匠部」(主要負責化妝品容器設計) 及廣告創作部，透過召集當時頂尖的設計師，帶領品牌發展出獨特的新藝術風格；也是他主導推出了只派不賣的品牌雜誌《花椿》，除了向大眾傳播日本和海外的最新美容潮流，更重要的是維持「SHISEIDO 是生活品味帶頭人」的形象。這樣想應該沒錯，當時的 SHISEIDO 確實是一時無兩：產品「好睇又好用」，美學方面又引入當時還未在日本盛行的歐美風格，任何留得住客人或觀眾的元素都完美集齊⸺實際、漂亮又新穎。

有人說新鮮感是維持感情的 MUST ITEM，我就說新鮮感是一時的，靠它維繫感情實屬危險之舉，但新鮮感背後的底蘊才是永恆的真理。有強大而深厚的內涵基礎，就會自然產生不同的新鮮感；餡夠了，煮什麼菜式也行。SHISEIDO 的「主餡」有兩個⸺福原有信的醫學知識，福原信三的藝術天賦；有了這兩個元素，新鮮感自會悠然「擦出」。

說到福原信三掌管的品牌美學，不如以品牌的椿花 LOGO 為例吧，那是信三望著一杯椿花茶而構思出來的。有異於當時日本常見的傳統和風設計，椿花 LOGO 既有西方設計的明確線條，又有東方設計的感性氣質。在這之後，信三更主導團隊設計 SHISEIDO 中英文名的設計。若一件事夠經典和傑出，是無懼時間考驗的，椿花圖案與文字 LOGO 便是最好的例子；這兩個 LOGO 分別於 1916 年和 1923 年設計，多年至今只稍作修改和調整，其概念一直保持不變。

帶起「個人化」風潮的七色蜜粉

「修花」也不忘「養花」；雖然福原信三重視美學及宣傳，但他亦從未忘記父親種下的基礎 ⸺ 產品的實際用途與效能。1916 年從外國回流日本後，信三除了開設廣告及設計部門，還設立了研發產品的實驗室 (後來改稱為研究室，最終發展成現時的 SHISEIDO 科研中心)。1917 年，SHISEIDO 打破日本女性追求白晰皮膚的迷思，跳出框框推出了七色蜜粉；當時的人們只會塗抹白色蜜粉，但七色蜜粉的出現令大家知道：原來不用跟別人一樣白淨、原來我可以選擇適合自己膚色的粉末。

功能上，SHISEIDO 這七色蜜粉屬高光粉的一種，可做到修容與提亮的效果。粉末柔滑細膩，不但可吸收多餘油脂，更有助打造清新自然的整體妝容。包裝上，八角形盒面印有燙金的椿花 LOGO，設計別緻亦時尚。意思上，個人化主義的意味極濃，也改變了當時女性對「美」的認知⸺美不一定要白，你本來的膚色就已經很美；這無疑悄悄地賦予女性一種「可以選擇」的力量，亦大膽創新地編改了當時日本人對「美」的意式形態。

美的金字塔

除了產品效能和美學設計，SHISEIDO 還推動和塑造了當代生活與「美標準」的文化，而這正是它最厲害的地方。品牌的演變與進化令人想美國心理學家 ABRAHAM MASLOW 的人類需求金字塔 (MASLOW’S HIERARCHY OF NEEDS)；在這個金字塔中，從底層數起的需求是「生理」、「安全」、「愛與歸屬」、「自尊」和「自我實現」。MASLOW 指出必須完全滿足較低的層次後，才能進入更高的層面；例如要滿足了「生理需求」才會有「安全需求」、實現了「生理需求」才會有「愛與歸屬需求」，如此類推地直至頂層的「自我實現需求」。

如果 SHISEIDO 亦有個像 MASLOW 的需求金字塔，最底層的應該是「產品效能」，而中間層是「美學設計」，最頂層則是「思想文化」。如沒有「開花人」福原有信創業時的醫藥知識和信念，SHISEIDO (花) 便不會有穩打穩紮的實際基礎；若此花沒有妥實的根，就不會有後來「修花人」福原信三的美學發展 (其實，有是可以有的，只不過「好睇唔好用」的東西是不能長久生存的)。最後，順利開花和修花後，才達到「養花」的條件；以文化温養，這「花」才能歷久不衰。

實用、美觀與思想這三個層面是 SHISEIDO 一直追求的「美」；SHISEIDO 就是科學、藝術及文化的結合；這也是品牌 150 年來對美的持守與承諾。